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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8月31日是晴朗而美好的一天,我从中国的北京出发前往美国西部的城市旧金山,不过那里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地,我还要转机去洛杉矶,一个离旧金山不远、在美国号称是四大城市之一的国际化大都市。虽然从旧金山到洛杉矶乘飞机不过只需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却令我整整花费了差不多24个小时。其遭遇之奇特、过程之曲折让人终身难忘。
当地时间早上不到8点,飞机就在旧金山国际机场平稳降落,比预定时间还提前了不少。任何人此时都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查看下一站飞往洛杉矶的航班的信息。不幸的消息赫然出现在机场的每一块屏幕上,那个航班被取消。在此之前我还在考虑,如果入海关不顺利的话,我是否能赶上这一航班,现在已经完全不用再担心了。
不过情况也麦暀ㄛo太糟糕,多亏我抵达旧金山的这个航班还算较早。乐观地设想我几乎有大半天的时间用来耐心地等待。我既可以抓紧时间争取赶上下一个航班,也可以选择性地等待下下个航班,甚至有很充裕的时间从容地等候下下下个航班。总之,我确信这两个城市之间的航班一定很多。
办完入境手续我打算还是先去原定的那个登机口,爲的是再核实一下航班的消息,毕竟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希望那之前显示的信息并不真实,或者也酗s有更改。遗憾的是它准确无误,我将要乘坐的航班不是延误,而是被取消。
旁边不远处就是该航空公司的服务中心,我需要去那里办理一下改签的手续。此时人不多,我排在第一个,很快一位黑人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仔细看过我的登机牌——那是在北京登机的时候就已经打印出来的,原订在旧金山登机的时间是10点45分,起飞的时间应该是11点30分,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张废纸。之后他开始熟练地在面前的计算机上敲击着键盘,并且是以夸张的动作,故意使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则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耐心地等待着他完成着一系列近乎完美的操作。按说以如此这般优美的动作和姿态,理应可以敲出一个美好的结果。事实并非如此。
很快十分锺过去了,我的心情不免焦急起来,而他仍然在有条不紊地一遍遍地重复着看似相同的操作。终于他对我摊开双手,不需要说任何话,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我,那一定是一个不幸的结果。在又经历了一阵看似漫无目的的敲敲打打之后,他脸上带着一丝不太容易看出来的歉意,遗憾地正式通知我:没有座位。而且更加不幸的是,不是接下来的某一个或某几个航班没有空位,而是这个航空公司的整个今天全天的任意一个飞往洛杉矶的航班都没有空位。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有点儿不相信我的耳朵,随即感到全身的血液不断往脑袋上涌。我明白这意味着我今天无法离开旧金山,更不能抵达洛杉矶。虽然我承认这座城市和她的机场都很漂亮,但如果滞留一天的滋味也一定不好受。此外更重要的是我已报名参加一个旅行团去美国西部旅游,今晚如果不能赶到洛杉矶,明早就将耽误整个行程。情况很不妙,后果很严重。
我突然想到我的这个理由应该很容易博得他的同情。我要耐心地、尽可能清晰地说给他听。庆幸的是他不但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而且马上表示将尽可能地帮助我。首先他的服务态度让我感到满意,其次他也确实这样做了。他抓起旁边的电话联系其他的航空公司,看看是否有空位,结果同样令人失望。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了,我始终没有离开柜台一步,因爲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报着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我今天无论如何必须赶往洛杉矶。甚至我还想到了让航空公司安排汽车送我前往那里。虽然这样的要求看似有些过分,毕竟是他们航空公司取消了我的航班。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办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多少被我的执着精神所打动,逐渐地脸上开始略微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
他告诉我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进入候补状态,并问我是否理解什麽是候补。我想至少有一点我是理解的,那就是如果某一个航班有一个空位,那一定是我的,前提是我要排在第一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此时我也只有无奈地接受这样的安排,之后更是无奈地只能听天由命。我得到的候补航班应该是12点43分起飞。我心里明白是否能够如愿登上飞机,应该没有丝毫把握。
不过他突然又提出了另一个看似更好的方案,那就是在洛杉矶的旁边有一个叫burbank的小城市,有一个小机场,巧的是离我要去的地方并不远。权衡利弊之后,我当机立断决定改乘下午3点58分的航班飞往那里。至少我的坐位不是候补的。说实话如果飞机上有站票的话,我此时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我抓住机会进而提出了让航空公司替我支付出租车费的请求,因爲原本我可以得到接机的服务,现在由于机场的改变,我享受不到了。经过一番交涉,他终于同意了。看到他在计算机中写入了什麽说明内容,并且在一张纸上又爲我写下这样几行字:“burbank机场客服中心:旅客原乘坐的1515次航班被取消,现改线飞往贵机场。机票的确认号爲c16dnr”。他还嘱咐我在飞机降落机场后据此再提出这一要求。
坦率地说此时美国这家航空公司的服务让我稍稍有些感动了,此前遭遇的种种不快正在烟消云散。拿到这个航班的登机牌之后,我那一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来了。我总可以先踏实地吃顿午嚏c我乐观地认爲不可能今天的两个航班都被取消。心里虽然是这样想,可是在随后等待登机的几个小时里,我仍然在不断地查看机场显示屏的信息。
果然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至。不到两点锺机场的电视屏幕显示该航班延误到四点起飞,不到三点又显示延误到六点,之后又延误到七点。接连不断的打击使我越来越感到绝望,此时我已经在机场滞留了近十个小时,好象世界末日正在一步步向我逼近。这家航空公司的航班说变就变,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真想与他们据理力争,甚至大吵一架,但马上意识到那将于事无补,加之吵架使用哪种语言能达到何种预期的效果,我心里实在没底。只能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我最好耐心地、冷静地、尽量表现出颇有风度地与他们协商,继续努力找出能尽快让我登上飞往洛杉矶的飞机的任何一个航班的办法。
实际上此时我也只剩下唯一的一线希望,那就是继续候补,不幸的是今天只剩下最后三个航班,起飞的时间分别是22点、22点半和23点。我坐在椅子上,心情烦躁地用眼睛盯着计算机的屏幕,它们仿佛像死机一般一页页缓慢地翻过,终于发现我处在第15位。很快第一个航班飞走了,我上升到第14位。第二个航班又飞走了,我已经不关心我又前进了几位。
看来我需要爲今晚在机场如何过夜展开想象了。如果航空公司不能给我提供一家酒店住宿的话——这很有可能,我只能在机场度过一个难忘的不眠之夜。那麽我是应该坐、还是蹲?是躺、还是卧?是烦躁地来回不停走动?还是两眼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发呆?最终最有可能的是虽然既困又乏,但是我却难以入睡,脑海中反复涌现今天在机场经历的一幕一幕……。看着我手中一共握有四张登机牌,我却不能搭乘上一架飞机,真是何等的悲哀!此时我才真正地体会到:乘客,你的名字是弱者!
根据我自己的统计,至今我一共乘坐过229次飞机,飞行距离超过640万公里,乘飞机的时间达到900多小时,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尤其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沦落到如此地步,竟然是在航空技术非常先进、信息産业十分发达,以及服务水准被自认爲做得很不错的美国。
我呆呆地站在登机口处,眼看着那些排在我前面兴高采烈走向飞机、渐渐离我而去的一个个旅客,绝望的心情达到极点。我开始怨恨这家航空公司,怨他们取消了航班,恨他们的服务差到了极点。一句话他们简直太差劲了!最终我只能忿忿地想着,如果要不是在这样的地方不能言语过激的话,我一定诅咒他们的每一架飞机都无法安全飞往原定的目的地。
正当我咬牙切齿地暗自表达我的愤怒之情的时候,突然感到后面有人在轻轻地触碰我的胳膊,回头观望只见亭亭玉立站着一个金发、漂亮、年轻的美国姑娘。她在对我微笑地说着什麽。我不禁怀疑难道这是在做梦吗?她爲什麽此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是在用温柔的声音安慰我吗?在经过了片刻的麻木之后,终于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由此原本糟糕的事情开始出现转机,甚至也就此改变了我那天晚上的命运。
原来她此前就对我有所了解,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前,我们同是被那家航空公司冷落的、同病相怜的机场沦落人,她也是不幸被取消了飞往洛杉矶的航班,改签航班时就排在我的后面,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申请候补座位,原因可能是她对美国的这家航空公司比我更加了解,对此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当时她看到了我与航空公司交涉的整个过程,也读懂了我焦急的心情。后来她想出了前往洛杉矶的办法:登陆一家网站,寻找“拼车”前往洛杉矶的人。她成奶f!现在征求我的意见,是否愿意一同前往。我怔怔地站在那里,有十几秒锺说不出话来。怀疑这该不是与我开什麽国际玩笑吧!这是我从不曾想过的方式,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而且差不多就是一个近乎疯狂的举动。设想一下从旧金山到洛杉矶,没有乘上飞机转而无奈地改乘汽车,将与素不相识的几个美国人一起开始一段也钗m险、也釦祤痋b也陬l聊、也陵鷅帚渔 {。
值得庆幸的是我当时的头脑还算清醒,因爲马上意识到如果想在明早之前赶到洛杉矶的话,这注定是最后一个机会。望着姑娘那张显露出认真、看上去很朴实,在急切地等待着答复的笑脸,于是我便决定去冒这样的一个风险,加入到她们的队伍中,我也顾不上打听更多的细节了。
随后我了解到她住在旧金山附近的一个农场,具有四分之一日本人的血统,打算去洛杉矶找她那位分别也钒雂[、有着二分之一黑人血统的男朋友。要说能够促成此事,还要感谢伟大的互联网。正因如此才使这个年轻的美国女孩想尽快见到男朋友的愿望得以实现,也使像我这样从万里之外来的中国游客有希望及时赶上队伍。
利用等待车来的短短时间,我教她学会了“你好”、“谢谢”等简单的中文。作爲回报,她爲我朗诵了她刚刚完成的一首诗,一首写给她男朋友的、情意绵绵的爱情诗。在愉快的交谈中,我们共同期待着来接我们的车子快些到来。晚上11点机场外已经稍稍有些寒意,在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等来了一辆某个小国家生産的两门小轿车。司机是一个看上去像中东裔的男子,不用说他就是在互联网上发布消息的那个人,旁边还坐着一个韩国裔的男子,他应该就是第一个搭车人。不容迟疑我们急不可耐地钻进车内,之后车子加大油门快速离开机场,踏上前往洛杉矶的征程。
现在已经有了四个人。还会增加什麽人吗?此时我的心情很矛盾,乘车的人数少些我们可以坐得舒服些,毕竟这段旅途称得上遥远,但是显然每个人的费用将相应增加。可谓有利有弊。想到反正我们说了也不算,不管几个人接受就是了。接近午夜时分,当最后一个看来才是真正的本土美国胖男人坐到副驾驶位置上的时候,车上已经再难容下一个人了。
接下来的经历似乎乏善可陈,也不值得再做过多介绍。反正在黑暗的车中,那个体态丰满的美国姑娘始终坐在我和那个韩国人的中间,使原本狭窄的空间显得更加局促。后来听说根据美国的法规,双门的轿车是不允钒嵿⑦中t个人的。当然这是后话,实际上即使当时知道这样的规定,我也一定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开始我们还能聊上几句。也章鴾_他们所谓的当地人来说,这样一起“拼车”并不感到新奇,但对于我这样一个从遥远国度来到美国的陌生人,简直不可思议。确实当他们知道了我的遭遇,了解到事情的原委,无不露出吃惊的神情。
我们这几个不同民族、不同性别、素不相识的人凑到了一起,正在共同完成这趟不同寻常的旅行。不久车上的所有人——当然除了司机,便开始打起了瞌睡,此后的整个旅途人们都进入了昏睡状态。朦胧之中我感觉到两旁昏黄的路灯一个接一个快速不断地从车前向车后闪过,我躁动了一整天的心逐渐安静下来。一想到只要汽车不断前进,便是向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心情也就不再灰暗,逐渐光明起来,反正我坚信只要一直走下去,我们终将迎接洛杉矶那旭日东升的清晨的来临。
中间记不得在什麽地方停车休息过两次,司机下车买水,那是我短暂的真正清醒的时刻。除此之外,我想象汽车便一直沿着靠近太平洋的号称美国最漂亮、也最惊险的“加州一号”公路一直前行。我却打不起精神。此时想到在大洋彼岸我的祖国、我的家乡,还有中国古老的历史和文化,同时也想到美国科技的先进和发达,重要的是两个国家有诸多不同的文化差异。特别体会深刻的是对于中国最爲普通的老百姓来说,我们常说的最爲朴素的那句话: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
最终就这样我们五个人差不多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历时7个多小时,搭车人每人付出35美元的车费——应该不算贵,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此前一直给人留下美好印象的一个城市,最终安全抵达附近的另一座城市——号称 “天使之城”的洛杉矶。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我不禁想到这次从旧金山到洛杉矶的旅途,真正称得上是一次“天使的到访”。
在成巧頩f目的地之后,我顺利地完成了在美国西部的旅行,回想起航班被取消一事,回想起在旧金山机场发生的一切,回想起那家很大、很强,但服务真不怎麽样的航空公司,我已经变得完全释然了。在美国以及后来回到中国,将我此次在美国旧金山的经历不断讲给我在美国和在中国的朋友们听,他们或者认爲那确实是疯狂的一夜,或者也会不以爲然。其实后来我仔细想想,似乎也不足爲奇,就像我曾经在旧金山机场搭车上路时对那个美国姑娘说过,在旅途中、在昏睡的梦境中又多次重复过的那句既无可奈何、又颇有些感悟的话:这就是美国!这就是美国的旧金山!
对于曾经多次到访过的美国西海岸最漂亮的城市旧金山,这次我又有了新的认识:那是一个不夜城,一个在半夜什麽都有可能发生的城市。我相信西方人经常会说的那句英语——不管它是出自圣经,还是莎士比亚的至理名言:上帝在爲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爲你打开一扇窗;不过我更欣赏中国人用更加简洁的语言说的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娓娓道来 《从旧金山到洛杉矶的疯狂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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